念山梯田：诗与画的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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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山梯田：诗与画的构想

文/张恒

也许还有更准确的语言能够诠释这绵延5公里，占地1600多亩古梯田的内涵和外延，但“诗与画的构想”则是我的一种真切感悟。念山梯田演绎的诗情画意，以及蕴含的民族底蕴和古典意蕴，是超然于文字和水墨之上的境界，绝非写实所能表达。
没来之前我肯定想象不到，从山脚星溪河盘绕而上，沿七星溪左转右旋，在垂直高度800米的山坡上，层层叠叠构筑着高低错落，形状各异的古梯田，最高处海拔居然达1100多米。这是人类的一个壮举，念山的先人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辛勤劳动，开垦并创造出这连绵千丘、景色秀丽的梯田，体现着念山人认识自然、利用自然，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和谐相处的生命意识。凝望眼前依次递接的田泮，顺着山坡一块块不规则地蜿蜒开去，一层层叠加，下连着山坳里黑瓦白墙，上接着山顶漂浮的白云，仿若在古村落和天际间架起的一座超大的“天梯”。很想沿着这“天梯”爬上去，爬到山顶，爬到鸟儿飞翔的高度，爬到云彩飘荡的高度，俯瞰似大地浮雕的梯田凸凹有致，俯瞰似千块明镜的梯田倒映蓝天，俯瞰念山村古树蔽日、修竹临风的神韵，以及星溪河缠绵如带的旖旎风情。
其实，从山脚下仰望梯田亦是一种享受，那些长条形的，椭圆形的，三角形的，甚至手柄形的梯田仿佛就架在我的眼眶上，成了我眼镜上一块块奇特的镜片。透过这“镜片”，我看到的是优美的线条，厚实的切面，依山顺势的走向。那些田埂高低跳跃式混合在一起，田块局部与整体以逻辑形态连接在一起，严谨而有序的自然结构，给人以哲思，给人以遐想，给人以意象，呈现出一种原生态的绝美景致。正是梯田屯水的时候，盈满山水的梯田，宛如从山巅奔涌而下的浪卷，铺满山坡。这种以山为德、水为性的内在修为意识以及自近及远盘礴而上的视觉错位意识所带来的感官冲击，岂是诗的描写和画的着色能完全诠释的。
  在念山，与其说是在仰望一个原生态的农耕遗迹，倒不如说是在仰望一个民族的文化遗存。仰望梯田，就是在仰望一种文化，一种精神，一个民族。
  穿行在梯田之间，如同走在历史的书页，古意氤氲。很是敬佩念山的先民们，依山顺势，垒埂造堤，硬是把连绵几公里的山坡修筑成基本上不留空地的层层梯田，数以千百年，容貌不变，没有冲口、漏洞，看不见滑塌、沉陷。令人惊奇的是，那错落有致的田埂梯级尽管有几十公分的高低，却无一处是用石块垒砌，全都是山土自然粘结而成，似乎这梯田与生俱来就是山体的一部分。山高水急，难道就不怕风雨侵蚀水土流失吗？可看着一层层浸透古韵的陈土梯埂，没有丝毫松软的迹象，坚如磐石。不得不相信，那弯曲有度、顺势而走的梯埂，是蕴含着力学原理的。
一个民族的智慧就像这梯田一样，层层叠叠；就像这山坡的泥土一样，取之不竭。那泥土垒砌的田埂，尽管弯曲，却承载着一座山的重量；那泥土平整的田丘，尽管不规则，却囤积着一方百姓的生活。谁能说，那弯曲而厚实的田埂不是念山人祖祖辈辈的脊梁？谁能说，那潮湿却意蕴丰盈的田丘不是念山人世世代代的情感？我在想，如果一个人要把这些梯田一丘一丘地走过来，或许不需要多长时间，至多以天以月以年计算。但一个民族在这些梯田里走了多少年，却是无法计算的，也许走了千年百年，而且至今没有走到尽头。
  更让人惊奇的是，在整个念山梯田区域，竟然寻不见一处水库，至多是有几个蓄水量不大的堰池，大概也就起着一种拦截山水和串联水路的作用。可梯田里却是水波荡漾，青蛙和泥鳅搅动的水泡像一朵朵绽开的野花，演绎着梯田的水韵。这是水的恩泽，更是梯田的主人生态禀赋的恩泽。
  山有多高，梯田就有多高，水流就有多高，念山人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科学利用当地的地理、自然和水文条件，引山水泉流自然灌溉，形成完备的梯田灌溉系统，四季有水，常年不枯。几百年来，这套梯田自然灌溉系统经久不衰，超然的生命力造福了一代又一代念山人。这完全得益于他们把南北农耕技术有机结合起来，得益于他们对周边山体和植被的强力保护，得益于他们一如既往的生态意识。
  有被惊扰的青蛙跃起跳过梯田，落在下面远远的另一块梯田。我惊奇，真让我体味到了当地民谣中的场景：“青蛙一跃过三丘，一牛一躺占一丘。”这句话勾勒出念山梯田的独具特色，瘦长而窄，青蛙只要一个跳跃，就可跃过三丘田；一头牛只要在田中躺下，便占了一丘田。形象而意味悠长。其实，我一个纵步也是能跨过一丘田的，只是不知回去说与人听，他们会信否？或许他们会说，这只能是诗与画的构想。
  伫立山巅，更是景象万千。脚下的梯田大如曲池，小似新月，形状各异，阡陌相连，从山脚盘绕到山顶，高低错落仿若一排排云梯，搭满整个山梁岭脊。云从那上面浮上来，人从那上面登上来，就连跟在我身后不停吟唱的鸟儿也像是缠绕着清风薄雾和绿韵花香从那上面飞过来。最是欣赏梯田切割成的各种优美曲线，或平行，或交叉，或缠绕，蜿蜒曲折如螺的渐开线，委婉含蓄似几何的辅助线，内涵丰富，寓意深远，显示了动人心魄的数学之美。这唯美的画面不仅有诗意，还有音律，令人神情荡漾。那种相互叠错、起伏变化的复杂层次关系，那种浑厚的效果和恢弘的气势，都给人以强烈的、超出思维之外的想象。这分明就是一种艺术，一件铺天盖地的艺术品，一幅书写着中国农耕文化最精美绝伦的画页。
  很想在山巅一直伫立下去，经历念山的春夏秋冬，看梯田的四季景象。可以想象，念山春季的梯田，在湿润的微风中苏醒，嫩绿的青禾，随风摇曳，清浅的色调如一轴淡淡的水墨画；念山夏季的梯田，由嫩绿而碧绿再墨绿，犹如针针线线的刺绣，扎透了梯田的每一层泥土，仿若一帧精美绝伦的绣品；念山秋季的梯田，一层络黄一层褐黄一层澄黄，稻浪的金色涟漪从山脚一波波升上山顶，不用颜料涂抹就是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念山冬季的梯田，在飘飞的雪花中更衣换妆，白雪覆盖了层层田畔，或厚实或蓬松，白色叠加着白色，有了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俨然一幅轮廓分明、庄严冷峻的黑白木刻。
  面对古老而又年轻的念山梯田，我似是在和历史对话。寻着梯田先祖的脚印，我能感悟到山村、梯田融为一体的气韵壮美与生态和谐，能体味到一种浑厚、雅致、奇趣、清新集于一身的历史底蕴与时代内涵。念山梯田是中国农耕文化智慧的产物，是山地农业技术知识体系的集成，是中国农耕文明的“活化石”，是农业生物的“基因库”，是一种独具特色的自然与文化景观，是念山先人留给世人宝贵的农业历史文化遗产。
  这种深厚的文化内涵是诗的意境，是画的底蕴，是诗与画的构想。当然，也是一个民族的构想，一个时代的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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